“你是早起，還是還沒睡？”她柔聲問，憐惜地輕觸他的臉頰</p>

“不愧是我的小月，真是太了解我了”李嘉陽的笑容裏有一絲疲憊，“陪我吃完早餐後，幫我按摩一下肩頸好嗎？我很想念你的手勁和熏衣草精油……”</p>

“好”她伸臂輕輕攬著他，他順勢將臉偎入她柔軟甜香的頸窩間，心滿意足地籲了一口氣</p>

“好累”他在她耳畔沙啞嘆息</p>

“可以別把行程排得這麽滿檔嗎？”她溫柔地擁著她，輕拍著他的寬背，溫言道，“我知道你很喜歡你的工作，也知道你所做的一切，帶給你很大的滿足和成就感，但是為了這個忙到累壞身體，會不會有些不值得呢？”</p>

“我累是因為剛從意大利回來，時差還沒調整過來的緣故，你就不必太擔心了”李嘉陽擡起頭，凝視著她，指尖緩緩撫過她消瘦的臉龐，有些心疼的問：“倒是你，都沒有好好吃飯嗎？為什麽瘦了？”</p>

陸明月不自覺地模模自己臉頰，“有嗎？”</p>

他去意大利了？什麽時候的事？看來她這個女朋友也當得很失職</p>

“你是不是又隨便煮碗濃湯、烤兩片吐司就算混過一餐了？”</p>

“我都有吃”她的抗議有些微弱</p>

“你那個叫『吃』？你那只是維持不餓的狀態吧？”他的語氣有些不悅</p>

陸明月怔怔地凝視著他，突然發覺臉頰濕濕涼涼的</p>

“怎麽這樣就哭了？”他有一絲驚慌心疼地低喊，急忙替她拭去頰上滑落的淚水“我不是罵你啊，我只是著急──我常常不在國內，不在你身邊，你怎麽就學不會照顧自己呢？”</p>

“我有”她低下頭，有些悵然“我一直有在照顧我自己”</p>

不是撒嬌，不是抱怨，只是單純陳述一個事實</p>

李嘉陽心頭重重一撞，不知怎的，有股愧疚自責深深劃過胸口</p>

“小月，你是不是對我很失望？”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她</p>

“對不起”她低聲道：“我知道你忙的都是正事，都是工作，我本來就不應該給你造成額外的負擔，我……以後會更獨立，獨立到就算幾個月沒有你的消息，也不覺得是種痛苦”</p>

這是什麽話？</p>

“你的意思是，你要獨立到可以把我排除在你的生活之外嗎？”她的話讓李嘉陽感到心慌不安，臉色一沈，緊緊握住她的手，“就當我是大男人主義好了，我不喜歡聽你說這樣的話，你是我的女朋友，我們是情侶，就算彼此都忙，也不可以理所當然的認為沒有對方不行！聽見沒有？”</p>

她不語的看著他，嘴角緩緩浮起微弱的笑</p>

他隨即澀澀地道：“是啊，我在說什麽鬼話？每天忙得連打通電話都沒時間，還常常把你撇下的，明明就是我自己”</p>

看著他神情感傷，陸明月心一痛，所有翻騰在胸口的心酸立刻被其他更深更濃烈的感情淹沒了，她捧握住他的手，與他十指緊扣</p>

“我不是怪你”她急迫而懇切地道，“其實你一直有把我放在心上，你也一直對我很好，像現在，才剛回國也沒回家休息，就急著買早餐來給我吃，我真的很感動……”</p>

“只要這麽一點點溫情，你就覺得滿足了嗎？”李嘉陽緊緊地盯著她，眼底的懊惱與慚色更深“只是一頓早餐就可以讓你感動成這樣，由此可見，我這個常常缺席的男朋友有多失敗”</p>

“這不只是一點點的溫情”她將他的手熨貼在自己心口處，柔聲道：“嘉陽，其實我需要的就是這樣而已，我不用你天天陪我，也不用你天天噓寒問暖，我只希望你展翅翺翔的時候，有時也記得回頭看看我，記得，我在這裏等你”</p>

“如果我只能給你這麽一點溫暖，那麽對你公平嗎？”他眸光深刻地凝視著她，仿佛想透視入她心底深處“而且你並不快樂，不是嗎？”</p>

他的話一針見血，霎時撕裂了她所有努力維持的太平無事，被揭露的現實硬生生地橫亙、杵立在他們面前</p>

陸明月頓時啞口無言，腦中一片空白，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</p>

總不能真的告訴他──</p>

她有多麽害怕自己開始不爭氣地想依賴他？有多麽害怕當她需要他的時候，他總是不在的空空洞洞日子？她又多麽害怕他以後會離她越來越遠？</p>

她能苦苦哀求，請他別再為了工作而冷落自己嗎？她敢豁出去地拜托他給予她一個承諾，一個婚姻，好讓她那顆忐忑不安的心可以不再患得患失嗎？</p>

不，她不能……因為她真的很害怕</p>

她怕她只要再多要求他一點點，他就會像已經繃得太緊的風箏線那樣斷了、飛走了……</p>

“小月，我覺得我好像越來越不了解你心裏在想什麽？”李嘉陽疲憊地揉了揉眉心，時差尚未調整過來，缺乏睡眠的腦子亂成一團，又被各種擔心、懊惱、不安、困惑的情緒攪和成了亂麻，口氣抑不住一絲煩躁地道：“算了，我現在頭有點痛，我還是先回去睡一覺，等腦袋清醒點再說”</p>

“你不在這裏睡嗎？”</p>

“不了”他搖了搖頭，站起身，“今晚我再打給你──我們的確是該好好談談了”</p>

陸明月的心直直往下沈，有那麽一瞬間，好想緊緊抓住他的手臂，求他不要走</p>

因為她完全不知道下一次可以再見到他的面，是什麽時候？</p>

但她還來不及有動作，他已然走向門口，開了門，只回頭再交代了一句：“記得吃早餐”然後就走了</p>

她坐在沙發床上，腦袋裏思緒紛亂，像是什麽念頭都出現了，又像是空空蕩蕩，無助茫然得什麽都沒有</p>

也許是在作夢</p>

她但願這真的只是一場夢</p>

李嘉陽趴在柔軟大床上沈沈睡著，卻在下午時分被電話吵醒</p>

他伸手模索著床頭櫃上的手機，眼皮沈重，口齒還有些模糊不清，“餵？”</p>

老天，難道連讓他睡頓飽覺都不行嗎？或許小月說得對，他真的把行程排得太緊湊，工作的負荷量太大，以至於生活質量也變得亂七八糟</p>

一想到陸明月，他的心微疼，睡意迅速消失無蹤</p>

“嘿！大忙人，還記得今天晚上的碩士班同學會嗎？”來人聲音熟悉親切</p>

他伸手爬梳過濃密黑發，渾身有些酸乏疲倦地坐了起來，沙啞道：“老Ｋ，原來今年同學會你是主辦人？”</p>

“誰教我手氣那麽好，抽中簽王？”老Ｋ現今是知名科技業大公司的副理，豪爽熱情一如往昔“我先說好，你是我們今天晚上的『捕蚊燈』，我們都靠你把那些美女同學號召、引誘回來參加，要是不到，你就準備被我們大卸八塊吧！”</p>

“我都忘了是今天晚上……”他申吟了一聲，遲疑道：“可是今晚我有重要的事”</p>

他得去找小月，他們真的必須好好談清楚，把他隱約察覺到、卻怎麽也想不出原因的問題一次解決</p>

“什麽事那麽重要？跟女朋友約會啊？”老Ｋ恍然大悟，忍不住八卦地問：“還是陸明月嗎？沒有換人？”</p>

“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”他沒好氣的回道</p>

“誰跟你開玩笑了？”老Ｋ不禁咕噥，“不能怪我思想邪惡呀，你李嘉陽打從大學時代到碩士班，一直都是萬人迷、搶手貨，那麽受女孩子歡迎，尤其現在事業做得那麽大，簡直是全臺灣──不，全亞洲女性心目中好男人的代表，你六年來會從一而終，沒換過女朋友？這本來就是件很令人難以置信的事”</p>

“你是不是記錯人了？”李嘉陽挑高一眉，“你說的是我們那個老同學趙子安吧？他現在是有名的航運業小開，又成天在追名模，他應該比我有資格擔任『萬人迷、搶手貨』的頭銜”</p>

“拜托！那匹種馬早就沒救了，依我看，他是只要穿裙子的都好”老Ｋ很不給面子地嗤鼻道</p>

“今晚我真的有事，或者你們續攤的時候再打給我，我再趕過去付賬，這樣夠意思了吧？”</p>

“我要錢也要人”老Ｋ上輩子鐵定是山大王轉世，打起劫來臉不紅氣不喘“總之，你今晚一定得到，七點在亞都麗致酒店，我們訂了包廂”</p>

“老Ｋ──”</p>

“不然你帶陸明月一起去嘛，順道讓那些女同學死了這條心”老Ｋ嘿嘿笑著，“這樣我們這些曠男才有機會呀”</p>

李嘉陽有些遲疑，小月會想參加嗎？</p>

她一向愛靜，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，而他的女同學個個時髦亮麗又牙尖嘴利，不是商場女強人就是知名電臺主播，談論的話題若不是基金股票，就是名牌或出國旅行，吵也吵死人</p>

他不認為小月會喜歡這樣的場合</p>

但如果這次的同學會沒有帶她出席，小月會不會誤會他刻意將她排拒於自己的交際圈外？</p>

他心情沈重地籲了一口氣</p>

以前他從來不需要這麽小心翼翼的，因為小月一向溫柔豁達，也一直給予他最大的信任與寬容，她從不像那些小鼻子小眼睛、愛亂吃飛醋的女人，常常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捕風捉影，把生活搞得雞飛狗跳</p>

可是最近的小月好像變了，變得他幾乎快不認識了</p>

他對這一切的變化模不著頭緒，只覺得有點悶，有點煩亂，還有更多的不安與心慌</p>

除了工作太忙之外，我還做錯了什麽嗎？</p>

他百思不解</p>

“地球呼叫李嘉陽！你還在嗎？餵？哈啰？”電話那端的人大呼小叫</p>

“我們會去”李嘉陽回過神，毅然應允</p>

“好！你說的，不見不散”為免他改變心意，老Ｋ二話不說速速掛電話</p>

李嘉陽疲憊地搓揉著臉龐，動了動頸肩筋骨，繃緊的神經在睡過一覺後，依然沒有松弛些許</p>

他是被小月的精油按摩技術寵壞了</p>

以往，不管多忙多累，只要她的指尖在他身上推撫揉捏，在普羅旺斯的純熏衣草精油幽幽香氣輔助之下，全身上下緊繃的煩躁疲乏，都會在一瞬間煙消雲散</p>

他想念極了她慢條斯理柔聲說話的嗓音，有時候還要停頓一下，稍微想一下，然後靦觍地一笑，像是對自己的不伶牙俐齒而感到不好意思</p>

而且她動作總是這樣慢慢的，不管是做菜還是打掃，是吃飯還是散步，他為此還曾經戲謔，說不定她連生孩子也是這樣慢吞吞、不疾不徐的</p>

當時她一聽，白皙的臉龐瞬間像熟透的蘋果一樣，就連耳朵都紅了……</p>

像這些溫馨動人的好時光，都到哪裏去了呢？</p>

李嘉陽心一動，胸口糾結的煩躁感更深更重了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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